“冷......”低低的呢喃声在耳朵尖上落下，她狐狸耳朵抖了抖，伸爪捂住他的脸。
他脸真大，捂不完。
还是先给他治伤吧。
两只前爪搭在他的手腕上，她安静地摸着。
道具真好用，哪里伤了摸哪里。
正专心摸着，两只爪子突然被男人的大手握住，重新按回了他的脸上。
小幼狐神情紧绷起来，爪子轻轻挠了挠他的脸。
确实脸大，摸一下还不够。
宋祁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，只是觉得今晚好像没有往常冷了。
这是他平生最温暖的一次夜晚。
小幼狐努力把自己的爪子收回来，奈何这人非跟她较上劲儿了，死活不松手。
他脸上又没伤，摸着都白摸。
小身板也被他抱得紧紧的，她嗷呜嗷呜地蛄蛹了一下，凶凶地朝他哈气，闭上眼睛睡过去。
太困了，早知道白天来了。
但是他白天看起来很凶，看起来能捶死狐狸。
天微微亮，外边传来动静。
小幼狐睁开眼睛，宋祁南已经没抱得很紧了。
她伸爪在他鼻子底下探了探呼吸，还是活的。
趁着没人发现，她连忙蹿了出去，躲进了外面的草垛里。
怀里的温暖消失，宋祁南瞬间睁开眼，双手撑着坐起身。
“还没死？”看守的人端着一碗馊饭进来，弯腰扔在地上，“便宜你了，吃吧。”
男人漆黑的眸慢慢扫过来，修长枯瘦的手指捡起饭碗，“给我一碗水。”
“呸，还给我装起大爷来了。”
带刺的鞭子对着他的身体抽过来，脏污的衣裳染上一片片血花。
宋祁南握紧拳头，额头上青筋凸起，安静无声地忍耐着。
这人天生一副硬骨头。
那人又甩了两鞭子，觉得无趣，出去舀了碗水进来，依旧是直接泼他脸上。
没有同情怜悯，只有作弄嘲讽。
宋祁南状若未闻，抿掉唇边的水渍，端着饭吃起来。
又是一鞭子甩过来，将碗打翻到很远，“还想吃，喂狗吃也不给你吃！”
宋祁南抬起头，一双如鹰般的锐利眼眸直直地盯向他，像是在盯一块生肉，一旦咬住，便不死不休。
对方手脚抖了下，鞭子甩到他脖子上，落下一道血痕，“武功都被废了，还敢瞪你爷爷？不想活了是吧！”
宋祁南扯起嘴角笑，依旧盯着他，身上的衣裳却是越发鲜红夺目。
“疯子。”看守的人嘀咕一句，立马走了出去。
号角在广阔的大漠上吹响，宋祁南抬起头，透过帐篷上方破了洞的口子，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鹰。
他出不去了。
也回不去了。
白茫茫的雪花从天而降，透过那些破了洞的口子，慢慢化成雨雪落下。
他伸出手，掌心融化后的雪水，是甘甜沁人的。
今天不会再有人送饭，他双手撑着身子爬起来，朝着被打翻的饭碗走去。
手腕被铁链勒得发白青紫，耗尽所有的气力，他依旧碰不到能够饱腹的食物。
他闭上眼睛，轻嘲似地笑笑，任凭水滴落在他的脸上。
寒凉、刺骨。
“呜~”小幼狐嘴里叼着一只大鸡腿，幼牙用力地咬紧，从外面帘子底下蹿进来。
如同幻觉般的肉香味在鼻尖萦绕，宋祁南摇了摇头，继续嘲笑自己白日做梦。
“呜！”宋云枝跳到他面前，伸爪拍了拍他的手背。
这人好生没眼色，大鸡腿都送他面前了，还让她咬着，她嘴巴都快僵了。
手背像是被羽毛挠了下，宋祁南手指微动，睁开眼。
一只鸡腿在眼前飘，他喉结不由地滚了滚，自己如今的幻觉愈发生动了。
宋云枝看不到他的脸，都被大鸡腿挡住了，只知道他一直没接，难道在睡觉？
她背过身去，两条后腿在他大腿上蹬了蹬，接着又叼着大鸡腿在他面前左摇右晃。
掉地上就不干净了，他能不能主动点拿着。
宋祁南神情微怔，指尖毛茸的触感，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。
“呜！”宋云枝伸爪拍拍他的手，见他摊开，立马放下鸡腿。
累死狐狸了。
银白色的小幼狐趴在草席上不动了，四爪摊开，慵懒地伸长脖子，安静地合眸休息。
宋祁南看着手里的鸡腿，还是热的，很香。
他没出息地吞咽口水，侧头看向旁边的小狐狸。
不过一会儿的功夫，小幼狐已经打起了鼾声，砸吧砸吧嘴睡得正香。
宋祁南伸手抓住她软软的身子，见她没惊醒，小心翼翼地捞到自己怀里抱住，“昨晚，也是你吗？”
“嗷呜~”小幼狐脑袋侧到另一边，换了个姿势睡。
她身上暖暖的，宋祁南换了个位置坐下，没让雪水打湿她的身体。
宋云枝没睡多久，在男人臭熏熏的怀里伸了个懒腰，立马弹开了。
宋祁南抬头看向她，将鸡腿还回去，“你的。”
小幼狐茫然地看过来，他怎么回事，给他吃还不吃，硬是放冷了。
饿死他算了。
她伸爪推了下，示意他吃，接着转身溜出去。
宋祁南迟疑了下，下一瞬，便低头大口大口地咬起来。
嘴巴早就忘记了肉的滋味，此刻只知道麻木地吞咽。
是干净新鲜的食物。
被鞭打辱骂都没有酸过的眼睛，现下却是湿润成一片。
他连骨头都啃得稀碎，身体因为吃到了东西而隐隐颤抖。
“哪来的肉味？”外面的守卫犯起了嘀咕，宋祁南立马将所有碎骨藏在身下，抓起衣袖擦自己的嘴巴。
帐帘掀开，钻进来一股冷风，他身体蜷缩着靠在角落。
“还没死吧？”来人用木棍戳了下他。
宋祁南睁开眼，握紧拳头。
“大王子说留着他性命有用，再去弄点饭来。”
“饿一天死不了，别管他。”
“真是怪了，真有股肉味儿？”
“今天大王子凯旋，听说所有人都有肉吃。”
“走走走，待这里晦气，捞不着一点好。”
两人迅速离开，宋祁南坐起身，看向被血液黏连在手臂上的衣袖。
血渍变成了黑红色，黏连的地方发麻发痒，他伸手抓住袖子，闭上眼睛用力扯开。
袖子连皮带肉地被扯下来，剧烈的疼痛让人忍不住闷哼了一声。
额头渗出冷汗，他大口地喘着气，捞起袖子，看向遍布疤痕的手臂。
宋云枝从外头跑进来，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，立马跳到宋祁南怀里。
她嘴里还叼着一块烤好的五花肉，香得冒油。
宋祁南立马将袖子放下，抬手拢住她的身子，声音沙哑道：“以后不要偷吃的给我了，会被抓住。”
他不过烂命一条，迟早会死。
宋云枝嗷呜嗷呜地把嘴里的肉吃了，迷茫的神情看向他，似乎本来就没打算给他吃。
宋祁南沉默了下，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，“谢谢你，小狐狸。”
小幼狐晃了晃脑袋，伸爪抱住他的手指挠了挠。
他怎么身上又添了这么多新伤，天天都挨打吗？
指尖发痒，宋祁南低下头，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小身板，“别闹，快离开这里。”
他护不住她，那些人如果回来，肯定会将她抓了剥皮。
小幼狐蜷缩起身子，伸爪抱住自己毛茸茸的漂亮尾巴，没打算走。
他虽然臭臭的，但好在人不坏，声音也好听。
外面那些人，嗓门都老粗一个了，看到她就咆哮嘶吼，还抄家伙打她。
吓死狐狸了。
宋祁南眸光平静地看向她，见她装睡，知道她不打算走，只好掀起衣角给她盖上。
小幼狐一爪子推开，翻了个身，抬爪捂住自己鼻子。
宋祁南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衣服，面色复杂起来。
都沦落成这样了，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乎过这些了。
他侧过身靠在角落，半边身子挡住小幼狐，不用再用衣服给她遮挡。
“睡饱了自己离开，我这里不安全。”他轻轻戳了下毛茸茸的狐狸肚子。
宋云枝抱住他总是戳来戳去的手指，挠了他几下，这才满意。
一人一狐相互依偎着，更多的是宋祁南在她身上汲取那点温暖。
大雪纷飞的天气，他浑身上下就没暖过。
他睡了会儿睁开眼，怀里的小狐狸已经走了，应该是回去了。
外面是羊肉汤的香味，每次打了胜仗，军中上下都会好好庆祝一番。
宋祁南闭上眼睛，继续假寐。
“呜！”大腿上落下两只爪，最先飘过来的是肉香味。
宋祁南睁开眼，看到小幼狐叼着一块羊排，身体左摇右晃，像是站不稳。
他伸出手，帮她接住。
宋云枝松了口气，狐狸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。
吃吧，她特意挑了块肉最多的。
宋祁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，“我今日吃过了，你自己吃。”
“......”
小幼狐有些恼地瞪他，背过身去，两条后腿蹬了蹬他的大腿，咻地一下跑出去了。
不识好狐心。
她生气了。
明明只是一只狐狸，宋祁南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情绪。
垂眸看向手里的羊排，他忍不住低头啃了一口。
真香。
男人专心吃着东西，猛地一抬头，才发现小幼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，一副早有预料的眼神盯着他看。
他抿了下唇，还回去，“还有一半。”
“嗷呜！”宋云枝伸爪想挠他，背过身去。
宋祁南也不再矜持，继续啃起来，“谢谢，你真是一只好狐狸。”
“嗷嗷~”她摆了摆尾巴，狐狸耳朵愉悦地抖了抖。
宋云枝高兴地跳到他怀里，两只前爪在他胸膛上刨了刨。
再夸两句，狐狸爱听。
宋祁南目光微顿，“你要吃吗？”
小幼狐摇头，她吃饱来的。
哪有饿着自己肚子救人的狐狸，她又不笨。
她两只前爪勾住他的衣襟，身子轻巧地往上爬。
宋祁南抬手托住她，哑声提醒道：“我身上很脏。”
捧住他的脖子，她目光落在他结了血痂的脖颈上，爪子轻轻碰了碰。
脖颈很痒，宋祁南把小东西抓下来。
小幼狐又往上蹿，突然想到什么，转而去扒拉他的衣带子。
脖子上的伤口太明显了，不能先治那里，可以先把其他地方治了。
爪子探进衣中，伤口被触碰的瞬间，宋祁南闷哼了一声。
他脸色微白，沉沉地呼吸着，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下。
“嗷呜呜~”宋云枝收回爪子，有些紧张地看向他，纯净的眸子满是关心的神色。
宋祁南低下头，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，“不许皮了，很疼。”
他从没在人前喊过疼，如今也就只敢在一只小狐狸面前说两句。
看到他吃完了，宋云枝连忙抱住他的手腕。
这里伤其实是最重的，但是他吃东西的时候并没有异常，很明显是习惯麻木了。
宋祁南不知道她要做什么，摊开掌心让她踩着，眸光温和平静地看着她玩闹。
死前能有这么一段趣事，倒也算一种慰藉。
晚上看守的人不会再进来，他手指勾着小狐狸爪子逗她，很轻易地就能将她推倒。
就一只没多大的小幼狐，玩心很重，推倒了又翻过身来还要他陪她玩。
宋祁南无奈地陪她继续玩，一只手推她，另一只手接住她。
有一次没接好，她就生气了，跳起来打他手臂，看起来可凶了。
宋祁南笑着给她打，头一回觉得狐狸这么有趣。
宋云枝玩累了，肚子有些饿，她爪子捂了捂肚子，朝外面跑去。
“当心点。”宋祁南不由地出声道。
小幼狐一眨眼就溜没影儿了。
宋祁南收回目光，外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，昏暗的帐篷中，四下寂静，只有雨水的滴答声。
他沿着声音走过去，接到水滴，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打湿，之后搓了搓。
将自己整个衣摆洗干净，他又安静地坐回去，等衣服晾干。
晚上没有什么吃的了，宋云枝叼回来一个馒头。
“呜呜！”
她蹦蹦跳跳地蹿过去，馒头撞在宋祁南怀里，又反弹回来。
宋祁南捞住她，将她放到草席上。
宋云枝跳回他怀里。
这人怎么回事，翻脸不认狐。
出门前还给抱，现在就不抱她了。
“我身上是湿的。”男人压低声音道，手指勾着在她下巴处挠了挠，“我不饿，你自己吃吧。”